与爱分离难,与痛苦分离更难

来源:曾奇峰心理工作室

*本期督导老师是Jeanne老师。

*本期督导内容来自曾奇峰心理工作室-有弥联合心理咨询师内部团督,经过改编,隐去了来访者的个人信息,督导文章主要用来交流与学习。欢迎投递简历加入有弥联合心理,参与我们的内部督导。

“为什么他们不离开那里,或者跟对方离婚?”

这是在看到有关家暴、严重施受虐的故事时,很多人下意识的疑问。远离暴力,远离施暴者的确是摆脱糟糕处境最有效的方式,但为什么被糟糕对待的人不离开,或者离不开?

无法思考和无法哀悼

Jeanne老师是这样回答这个问题的:

“为什么一个人会一直黏附在会伤害自己的人身边,或者总是会回到施暴者身边?我认为这是因为他的内在没有发展出一个好的客体,让自己能够去思考,对自己而言什么是好客体,什么是坏客体。这样的人的内在很可能是没有一对有力量的,有帮助的内在父母来协助自己思考,当前的关系和人对自己是好的还是坏的。

并且,被糟糕对待的这类人很可能内在是非常脆弱的,因此即使身边的人是糟糕的,没有能力给自己提供滋养的关系的,他依然会选择待在他们身边。

简单来说,是缺乏了一种思考的功能。这种思考并不是通俗意义里的思考,而是不仅能思考外部现实发生了什么,也能思考自己的内在世界发生了什么。精神分析里经常谈到的“反思功能”,是一种很重要的心理功能,是理解自我和他人的心理状态的核心能力。反思功能能使我们不仅可以理解自己及他人的情绪和行为,还能理解这些体验背后的心理动因。

这样的功能是建立在安全依恋的基础上发展而来的。比如婴儿不高兴的哼哼时,妈妈轻轻抚摸婴儿问他是不是饿了,或者是不是需要换尿布了,发现是因为需要换尿布后,对婴儿说:“我知道了,你需要换尿布了,我们这就换,换好你就舒服了。”婴儿的哼哼,没有被妈妈当作无意义的呻吟,而是被妈妈当作一种语言来理解,这种理解反过来也让婴儿明白了自己刚才为什么会不舒服。持续地被养育者理解、照顾,被爱和关注着,这是婴儿和养育者建立安全依恋的互动基础。这也是发展反思功能的重要养分。

如果父母是暴力的,情绪不稳定且时不时失控的,孩子身处在这样的环境里是无法理解父母发生了什么,也无法理解自己体验到了什么。处在这种恐惧和不安里,人是难以思考的,更别提启动和发展反思的功能。

举个例子,一个7岁的小女孩儿,动不动就会尖叫,情绪崩溃。即使是在聚会上,父母和父母的朋友们都在,小女孩依然会稍微有不顺心就大声尖叫。她的父母是怎样的呢?在小女孩放声尖叫并不断扭头看向自己的父母时,这对父母充耳不闻,仿佛没有听到尖叫,也没有感受到孩子的视线。孩子和父母像是待在两个时空,中间隔着透明的屏障,即使是穿透耳膜的尖叫也吸引不了父母的一丁点的注意。这对父母甚至没有因为女儿的尖叫皱一下眉,表现出习以为常的姿态,自顾自地喝茶、闲聊,动作闲适地告诉身边人:“她就是这样,不要理她就好了。”

再举个例子,一位快要40岁的单身女性,和父母住在一起,爸爸脾气暴躁,妈妈对她很照顾,但在情感上很疏离。即使女儿已经快40岁了,暴躁的爸爸依然会在情绪失控时动手打女儿,有时是掌掴女儿的脸,有时是踹开女儿卧室门对其言语辱骂。暴力发生时,妈妈是冷静的旁观者,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做家务,只有在父女俩情绪实在过于激烈时站出来劝两个人冷静。事后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一家人继续如往常生活。

第一个例子里的小女孩儿,即使爸妈对自己极度忽视,依然会抓紧一切机会亲近妈妈,渴望妈妈抱着自己温声细语,渴望被妈妈注视着。她对忽视十分敏感,也无法忍耐,忽视一旦发生她就会异常暴躁。显然,对这个小女孩来说她无法理解爸妈为什么忽视自己,也无法思考和管理自己被无视时的暴怒。

而第二个例子里,即使是成年人,在朋友问她为什么不搬出去住时,她显得迷茫且无力,似乎这个选项根本就不在自己的脑海里,如果继续追问,她会说父母不允许,或者父母威胁自己如果离开他们就不活了。还有一种可能性是,她也无法离开自己的父母,即使父母是暴力且没有保护性的,这个环境也是很糟糕的,她依然无法离开,也无法建立其他深入的关系。她被一种恐惧紧紧抓住,即使是糟糕的父母也比没有可抓的关系要好,恐惧之下她无法思考,也无法离开。

有时,我们也会感觉这些处在虐待性环境和关系里的人,仿佛看不到自己的处境是糟糕的,看不到身边人对待自己的方式是虐待性的。一方面也许是缺少了正常、健康关系做参照,而另一方面也许这是一种防御性的反应。将自己遭受的这一切合理化,或者否认自己遭受的一切,能让自己感到好受。

事实上,有的家庭也许因为代际创伤,或者其他复杂的原因,父母的确无法给孩子提供滋养的环境和爱,父母没有爱的能力。对于这类没能拥有爱自己、保护自己和理解自己的好父母的人,他们有一个重要的潜在议题就是哀悼,哀悼自己没能拥有爱自己的父母,哀悼自己成长的环境是糟糕的。

而然,对内在充满愤怒和恨意的人来说,哀悼会变得非常困难。因为哀悼是逐渐接受现实的过程。

图为Jeanne老师在给公司咨询师做内部督导

 愤怒与恨意的整合

来访者早年被虐待的体验,使其难以反思自己,也很难理解自己为什么会遭遇这一切。对无法拥有的爱和照顾充满愤怒与恨意。而这一切在咨询中,被来访者大量投射出来,朝向了咨询师。

这种投射有不同层面的含义。一方面来访者会希望咨询师也尝尝自己痛苦的滋味,感受一下被人如此对待的感觉;另一方面,来访者也在用这样的方式把咨询师变成自己内在那个糟糕的客体,变成虐待的,暴力的,冷漠的坏妈妈;而第三个层面可能是来访者想把这些难以承受、难以思考的糟糕的部分全部放在咨询师身上,这样自己就可以摆脱这些体验带来的感受。

因此咨询师就需要涵容来访者内在那些强烈的愤怒和恨意,要抱持住那个暴怒的宝宝,还要理解来访者把自己当成那个非常糟糕的,不在意来访者的咨询师。这并不是轻松的体验,事实上这个过程会使咨询师感到难以忍受。因为来访者会很强势且迫切地让咨询师去感受那些痛苦的体验,比如咨询师会感到自己变成一个没用的人,自己是不被需要的,是随时会被抛弃的,做什么都是徒劳的。这种绝望和无助汹涌而来时,会让咨询师怀疑自己,这也是来访者潜意识里在攻击咨询师的心智,想要把咨询师变成和自己一样的人,至少在体验上保持一致。

如果我们深入感受一下,把对方变成自己,把自己所有的体验都让对方感受一遍,这是怎样一种紧密的关系。就像是被紧紧的抱住,两个人变成一个人,合二为一般的紧密联结。

我们都说一对一的心理咨询,是咨询师和来访者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在这个关系里,在治疗的50分钟里,咨询师是独属于来访者的,咨询师的目光是专注地看着来访者,全心在思考着来访者的。但这并不是一对儿完全的二元关系。Jeanne老师提到很重要的概念是,在治疗中不能仅仅只是咨询师和来访者,还需要引入一个第三方,这个第三方就是分析性思考。分析性的思考以及分析性的情境,是咨询关系的核心部分,如果把这个部分摘除,咨询师就会无法保有中立的位置,很容易沦为移情和投射的工具,变成来访者欲望的载体,而这样的关系是没法有治疗的效果的,甚至还会加重来访者的幻想和偏执。

Jeanne老师提到比昂的观点,作为咨询师,我们需要能够接收来访者的感受,并且认同这些感受,但与此同时咨询师还需要能够使用自己思考的能力,去看清究竟发生了什么。并且咨询师需要让自己的思考和想法从来访者带来的感受里浮现出来。比如,当来访者暴怒地指责咨询师收了钱却毫无作用,从头到脚猛烈抨击咨询师时,咨询师不仅需要承受这些感受,还得保持思考,思考来访者的暴怒背后是在诉说什么,思考来访者的暴怒指向的是怎样的感受,还要思考此时此刻在咨询师和来访者之间正在发生什么。这些思考需要变成想法,在承受汹涌情绪时能浮现出来,最终转化为诠释和干预返还给来访者。

对那些内在有着非常多被剥夺的体验,内在非常匮乏的来访者来说,会有强烈的想要和咨询师靠近、紧密联结,甚至独占咨询师的需要,有时这些需要会被行动化地表达出来,来访者不愿意咨询师沉默,不愿意咨询师停下来思考,甚至不愿意咨询师提出任何一个问题,想要紧紧抓住咨询师的目光。这些行为其实是在排除两个人之间的第三方,也就是在排除分析性思考的部分。这个第三方是有重要的功能的,也许这种分析性的思考让来访者感到恐惧,感到被威胁,因为分析和思考会触碰到来访者想要回避、否认、合理化的部分。不仅如此,如果来访者的内在还没能建立起一种可以吸收一些体验和思考的组织,咨询师的分析会让来访者畏惧。比如咨询师对来访者说,他此刻的某种体验或许让他想起小时候父母对他做的一些事,这样的诠释可能无法引发来访者的思考,反而会让来访者感到一种难以摆脱的恐惧,因为已经发生的事实无法更改了。

Jeanne老师说,在这个阶段咨询师可以和来访者更多谈论咨访之间的关系,谈论在咨询师和来访者两个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在这个角度上多停留,暂时先不需要过多地将当前的体验和感受关联到早年经历及父母关系上。首先可以在当前的两个人之间的关系里充分工作,因为来访者很可能内在没有建立起分析和思考的结构,没法对情绪做很多工作。咨询师可以更多关注来访者此刻的移情,以及来访者呈现出来的婴儿化的部分。

其次,咨询师需要思考来访者怎样能够在两节治疗之间把咨询师及咨询带来的体验保留在心里,这样来访者能够在没有咨询师的时候也可以保持思考。比如可以建议来访者写一写日记,把自己的感受和体验或者思考记录下来,或者记录自己的梦。这并不是让来访者把记录的内容下一次带到咨询里来讨论,而是借助这样的方式应对咨询师不在身边的时刻。如果来访者内在不具备吸收很多体验的功能,很可能咨询结束后两人的关系就断裂了,来访者会感到自己被抛在一边,依旧是只能自己处理一切。而记录的方式是在辅助思考,让来访者能够在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依然想到咨询,想到咨询师,这是帮助来访者内化一些好的体验,好的客体的过程。

就如曾奇峰老师常说,人格改变的唯一途径是增加新的客体关系经验。如果新的经验始终留不住,我们也可以思考一些帮助自己留住这些好经验的方式。这也是在发展自我反思的能力。

最后,Jeanne老师提到,咨询师不仅需要关注来访者内在匮乏和痛苦的部分,还要关注来访者内在的力量是从哪里获得的。是什么支撑来访者在那样一个糟糕的环境里存活下来,并且一路成长,还能完成自己的发展性的任务,比如完成学业、找到工作等等。这些都是来访者的力量和资源,同样需要在咨询中谈论,并且肯定来访者有力量的部分,邀请来访者一起思考如何能保留住自己的感受并且拥有自己的思考和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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